初春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上，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原野上还未出现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有荠菜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悄悄地透出一丝绿意。柱子低着头赶路，却没有心思去体味这初春的味道，刚才镇上派出所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并没有告诉他原因。
柱子的村子在山沟沟里，要到乡驻地至少要走二十华里的山路，老人说过望山跑死马，但是对于柱子这样的山里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大约一个小时后，骑着自行车的柱子出现在乡政府驻地。说是乡政府驻地，其实也就是个稍大些的村子，村子中间一条东西走向稍宽些的石板路，路两边是清一色的石板房，或高或低的紧紧地挨着。
乡政府驻地在道路的最东边，一座不算大的院子，里面有一座两层的小洋楼，是乡政府的办公楼，这其实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建筑，听说是以前一个大地主盖的，解放后就成了政府办公的地方，几十年也没有什么变化。派出所在乡政府院子里，几排平房错落地排列着，有点象以前的老四合院。
“柱子来了？”刚进院子，门卫老李头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跟柱子打招呼。
“嗯”柱子两手抄在棉袄袖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向老李头打过招呼，继续往闷头朝院子北侧的房子走去。
老李头没有在意，嘿嘿地笑着关上窗户，依旧在火炉旁边坐下，试图继续自己的神仙生活。可天不遂人愿，旁边一个个子不高，有些偏瘦的年轻人打断了老李头的沉思。
“李叔，刚才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不拦下他登记？”
“他呀，你刚来可能不认识，他叫乔铁柱，以前可是咱十里八乡的名人。”老李头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后接着说。“这娃命苦啊……”说完沉默不语。
年轻人不乐意了，忙从口袋里掏出烟卷，递给老李头一根。老李头接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说好烟。年轻人连忙给他点上，老李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打开了话匣子。
乔铁柱是山前乡绣水村的人，爹娘死得早，是他二叔把他拉扯大的，他二叔膝下无子，把他当亲儿子养。二叔也算是手艺人，木匠活做得远近闻名，谁家要是做家具都抢着请他。按理说这小日子也算不错，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场大火夺走了柱子二叔的命。生活一下子变了模样，柱子面对被火烧光的四间石板房，欲哭无泪。
没有了经济来源，柱子只好辍学回家。柱子是个勤快人，看中了屋后的那片荒山，正巧赶上村里搞山林承包，柱子想法筹措了一万多块钱，承包了三十亩山地，漫山遍野栽上了果树，柱子人老实，也肯下力气钻研，也就三五年的时间，他家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再后来，柱子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人长得不错也很朴实，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儿子。故事到这里本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故事的结局。
三年前的一天下午，柱子的邻居李二婶急匆匆地跑到山上找柱子，告诉他儿子不见了，媳妇巧姑上吊自杀。这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彻底把柱子打懵了。一下子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柱子失魂落魄地赶回家，看到已经躺在床上失去体温的妻子，想起下落不明的儿子，不禁悲从心头起，一阵嚎啕大哭过后，柱子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月上柳梢，睁开眼睛，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警察，村支书在边上陪着。柱子想挣扎着坐起来，老支书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躺着就好。
“柱子，人已经去了，节哀顺变吧，现在的关键是要抓紧找到孩子。对了，忘记向你介绍了，这位是派出所李所长，下午就过来了，看见你昏睡过去，没让我喊醒你。”
“铁柱同志，你别难过，首先要保重身体……”李所长劝慰道。“案子的事交给我，我以警察的荣誉向你保证，一定会把孩子找到，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谢谢，谢谢警察同志……”柱子望着李所长双鬓的白发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一年又是一年，李所长带着柱子跑遍了华夏大地，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柱子的心里如同压上了沉甸甸的称砣，紧紧地揪在一起。在无数次失望之后，柱子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火，当着李所长的面或冷或热地发些牢骚。每次接待柱子李所长总是陪着笑，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铁柱同志，你来了，来来快坐下，我把情况向你说一下。”这次负责接待的是民警小张，一个刚分过来不久的新警。小张招呼柱子坐下，并给他倒了杯水。
“嗯”柱子两手抱着杯子暖着手，漫不经心地应着。
“柱子同志，你听我说……”小张刚打开话匣子就被柱子打断了。
“别说那些没有用的，你就说孩子你们给找到了没有”柱子没好气地说：“是不是老李知道我要来躲起来不敢见我？”
“柱子同志，你别着急，你听我把话说完”小张连忙向柱子解释：“前些日子让你来做的ＤＮＡ比对，在南方的一个省份找到一个和你非常吻合的ＤＮＡ数据，两天前李所长带人去找孩子了，估计着也快回来了，请你耐心等一等。”
说话间，院子里响起汽车喇叭声。隔着窗户往外看去，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先后停在院子里。
一看见救护车，柱子的脑子“嗡”地一声，一把推开小张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这时救护车的后门打开，两名医护人员跳下车来，柱子踉跄着冲上去：“人呢，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你们是怎么搞的，我的孩子要是出了事我和你们拼命……”
柱子话间未落就被后面从车上下来的民警扒拉到一边，“无关人员让开！”一名稍微上些年纪的老民警阴沉着脸说。柱子当时就是一楞，以前自己来派出所时警察都是面带微笑接待，今天这是怎么了？
然而当柱子看见车上抬下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时，心里又是一紧，一把抓过来正在身边的小张：“你们警察怎么能言而无信，你们说好的把我儿子给我带回来，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小张一抖胳膊把柱子的手震开，急促地冲着柱子喊：“你回头看看，那个女警怀里抱着的是不是你的儿子？”继而转身冲向担架：“所长、所长，你怎么了？喂，王教导，所长他到底是怎么了？”
……
多年以后，在山前乡有了一对身影，老年人头发花白斜躺在轮椅上，一个中年男子慢慢地推着轮椅，两人迎着夕阳走向远山，背影在阳光里渐渐拉长……
(宁阳县局 田作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