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寒气渐浓,他站在窗前看着小城的夜景。生活小区本来就安静,现在更加寂静:几盏路灯在值班,几栋楼房在昏暗中打着瞌睡,几棵老树在风中沙沙叙夜话。所有人都睡去了,只有他的窗户还亮着灯光。
过去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翻腾,自小父母双亡的他,14岁那年,因盗窃被送进少管所,后来又因故意伤害被判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高墙电网内度过。对外面的世界,他是又向往又害怕,俨然成了门外汉。因为常年服刑,家里人都觉得丢脸,便渐渐断了联系,只有大姐偶来探视,并鼓励他认真改造。
出狱的第一晚,赶巧下雨,他一个人饿着肚子,蜷缩在父母的老屋里。大姐端来一碗鸡蛋面,他狼吞虎咽的吃完后,站在雨里痛哭。从那天后,他突然变了一个人。
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跟随大姐来到小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洁城公司当清洁工。但好景不长,3个月后他遭人“揭发”。 领导不愿意雇佣一个有着前科的人,他们说他是“定时炸弹”。
他不再隐瞒,只要是找工作,他都坦白交代自己服过刑。可诚实并没能改善他的境遇。他应聘过保安、搬运工、快递员,均被以各种理由拒绝。看着多病的大姐每天挑着沉重的扁担去集市上贩卖水果,看着周围人们那些复杂的眼神,什么工作都找不到的他彻底心灰意冷。
屋里的炭火正发出温暖的红光,他转身回到沙发上,疲倦地闭上眼睛,期待明天的太阳不再升起。
他早听说有人冬天在家里烧炭火,不知不觉睡着了,结果永远地睡去了。他很羡慕他们,可以毫无痛苦地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
客厅的茶几上,他留了一封遗书:姐,对不起,请原谅小弟。你本该有着美好生活,却为了我,还要挑着水果去集市上卖。我自从那个地方出来,就一直没有工作。我一个大男人却还要你养着,我不怕别人歧视的目光,我只想有一份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能让姐姐你放心。姐,我真的心灰意冷;我觉得在这个社会,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不想走以前的路,所以姐,原谅小弟不辞而别。
他靠着沙发,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炭火的光依旧温暖,墙上的摆钟嘀哒嘀哒。渐渐地,他感到身体内有一种东西向体外飘散,他喃喃着,对不起,姐,我走了,我走了。
咚-咚-咚
他感觉有人敲门:咚-咚-咚
这声音最终唤回他的魂灵,他微微地睁开眼,他还没有死。
他轻轻打开门,是楼下那个夜归的警察,他们见过。可他实在不喜欢警察,更不喜欢每个月都要去那该死的派出所。
吃点宵夜吧,今天忙什么,怎么没去派出所。警察提着一兜点心,递到他眼前。他没有接,他问:为什么给我买宵夜?警察眯着一双笑眼,说:每天我巡逻回来,都能看见你家亮着灯光。看到你家里亮着灯光,说明你在家,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吗?我女儿常说,她晚自习回家,看到你楼上的灯光,她就不再感到害怕。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新的一年应该有个新的开始。
他的眼睛忽然间就变亮了。他没有想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关心着他,而他的灯光也能给别人带来光明。他接过警察的点心,坚定地说:以后的每个夜晚,这个灯光都会亮。
(岱岳分局 朱傲男)